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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頂牛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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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堂朝眼睜睜看著季華鳶走掉,而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竟是一步都邁不出去。他真是開了眼界,這人怎麽會這麽不講理!他說什麽了嗎?他這股火還沒來得及發出去,季華鳶倒是反過頭來先狠狠教訓了他一頓,然後不給他一點分辨的機會,直接摔門走人了!

這……這真是……北堂朝第一次感到了詞窮,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內咚咚咚地狂擂不已,氣得他眼前陣陣發黑。他站在原地好半天,啞口無言到最後,竟是氣得生生笑了出來。而後,他努力說服著自己先坐下,然而,他屁股剛挨上凳子,那股子煩躁又直接沖上頭,他憤憤不平地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,發出咣的一聲,北堂朝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。

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嘆息,飲笙走了進來,輕聲說道:“就這樣看著他走了?”

北堂朝飛起一記眼刀:“你不盡職盡守去給翟墨看傷,跑過來偷聽我們講話?”

“王爺可別給我扣罪名啊……”飲笙疲憊地長嘆了一聲,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嘩啦啦地倒滿了一杯茶。那往日裏清瘦絕塵的面龐上此刻汗意涔涔,狼狽不堪,他徑自喝下一杯茶水,才緩出一口氣來,緩緩說道:“翟墨的傷勢暫時穩住了,但他至少還要昏迷幾天。這幾天派人日夜守著吧,再出什麽差錯,我就當真沒辦法了。”

北堂朝怔了兩秒,然後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他用兩手的掌心飛快地揉了揉自己的面頰,低聲道:“辛苦你了……”

飲笙苦笑:“難道不是應該的……”

北堂朝點頭,又搖頭,聲音裏的疲憊讓人聽了就心疼:“最近真是……焦頭爛額……”

飲笙看著他,突然笑了:“是啊,王府前院後院同時起火,只怕王爺最近還有得忙。”

北堂朝有些惱火:“胡說些什麽!我和華鳶……我們不過是有些意見相左……”

“噢……”飲笙拖長了聲音,意味深長地點點頭:“嗯,只是有些意見相左……那……十四號人呢?今天還回來嗎?”

北堂朝怒目瞪著一臉悠哉笑意的飲笙:“本王看你是累得不夠,還有閑心關心本王的家裏事,有意思嗎?”

飲笙笑,語意深長:“不瞞您說,有意思的事還不只這一件呢……噢,翟墨現在還是重傷,我要是告訴了您,等他傷好利索了,您可別再幾十刑棍把他打死在經戒房……”

“什麽意思?”北堂朝皺起眉。

飲笙笑:“翟墨傷重高燒,早就神志不清了。他方才迷迷糊糊醒了一次,竟然抓著我的手問:季華鳶在府上嗎?西亭的老頭呢?問得我雲山霧繞,我本來要過來問問您,但剛在門外……呵……我好像聽明白些道道……”飲笙笑得格外開心的樣子:“王爺,墨哥大概早就知道十四號和西亭的聯系了,好不巧,出於一些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的原因,他替他瞞了。”

北堂朝雙眼有些迷茫地看著飲笙,一時間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,是驚訝多一些,還是氣憤多一些,亦或是不解更多一些。翟墨有時候確實會做一些沒譜的事情,但是在大方向上,他一直是極有分寸的,北堂朝實在想不出,會有什麽能讓翟墨在這麽大的事情上替季華鳶瞞著。

飲笙嘆口氣,別有深意地說道:“你忘了,季楚峰是翟墨的師父,而翟墨自小也是孤兒。很多你不能理解季華鳶的,他卻能,他們兩個,大概有很多無法和別人說的共同話題吧……”

“可是,那也不能……”北堂朝立起拳頭死死地抵著桌面:“至少,要讓我也參與……”

飲笙笑了:“如果季華鳶一開始就來找你報備,你就會答應嗎?”

北堂朝沈默了。如果這件事一開始就經了他的手,他是絕對不會聽憑季華鳶和晏存繼安排的。他不得不承認,即便那兩個人有足夠巧妙的方法將一切危機化解開,他也不會坐聽吩咐,放著晏存繼在他眼前張牙舞爪。

許久,北堂朝嘆了口氣:“算了,你去把花豹叫進來。這幾天你和長蛇就一直守著翟墨,叫朱雀暫時頂一下他的位置。”

飲笙答應了一聲而後便出去了。沒過多久花豹就敲門進房,那個肌肉虬結的漢子一臉的汗,他看著北堂朝,聲音中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:“王爺,墨哥……”

北堂朝豎起手掌:“不必多言,做好之後的事。”

“是。”花豹平覆了一下情緒:“王爺吩咐。”

北堂朝抿緊唇,仔細想了想,說道:“第一,清繳鐵狼軍的事情暫時擱下,別問為什麽。第二,聖駕明晚到湯鹿,總兵臺應該已經在例行搜山,你將風營按照之前的組別拆開混進去,要進行更加徹底的搜查。一旦發現任何可疑人,格殺勿論,將屍體清理幹凈,不能讓任何人——包括總兵臺的人,發現一點蛛絲馬跡。第三,我要看鐵狼軍自成立以來所有的情報,參與過的行動、現任長老,有什麽要什麽,天黑之前給我,能做到嗎?”

“沒問題。”花豹答應,幹脆利落。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話少,但執行有力。

“還有……”北堂朝長嘆一口氣,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間,只覺得渾身都酸痛得要命。他低聲說道:“讓朱雀出去,找找季華鳶,看他跑哪去了。”

季華鳶沒跑哪去,他方才氣沖沖地出了東門,尚且覺得自己挺有骨氣的。但等又走了一段,進了人聲鼎沸的鬧市,他就開始犯愁了。

去哪兒?晏存繼剛剛遇刺,現在是敏感關頭,人家都已經遞了話過來說暫時不要與他碰面,他還能怎麽辦?明晚就是聖駕擺到湯鹿的日子,季華鳶本是要理所當然地跟著北堂朝進山,可現在,他要怎麽進山?

季華鳶憋著氣強迫自己想了一大圈,最後終於不得不承認,他還是要被迫鋌而走險,他要進宮去找晏存繼,讓晏存繼將他帶進去。而更讓人崩潰的是,他不能讓三叔知道自己和北堂朝吵翻了。一旦這個風聲走漏出去,他可就真的是引火燒身。

季華鳶一腦袋錯亂的關系,又暫時無處可去,末了只能坐在街邊的小茶亭裏扶額嘆息。

我只是想要一次徹底的了結……他將臉埋在手心中,低語呢喃:我是真的,想心無旁騖地和你好好在一起。你怎麽就不能理解?

他伸出手指搭在自己頸間,突然想起了那副沒畫完的畫,驀地覺得眼眶有些濕熱。街上很吵,他索性半遮了眼,一個人細細銜著那絲酸楚。

“大哥哥?”季華鳶突然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,他擡起手低頭一看,竟然是那個孩子。季華鳶立刻警覺起來,暗暗註意了一下四周,壓低聲音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小孩撅起了嘴:“老師傅說叫你去找他。”

“老師傅?”

“就是一個老爺爺,臉很瘦,眼睛很亮……”

“他在哪兒?”季華鳶打斷他問道。孩子想了想:“在老地方……”

老地方……季華鳶想了想,而後擠出一個笑容,說道:“好,我知道了,你去玩吧。”他看著小孩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了巷子裏,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,突然站了起來。

三叔既然如此猖狂,先是狠狠地警告了他,後又不明不白地行刺晏存繼,現在又叫他過去。季華鳶一腔怒火正沒處著落,正好,他便去會會那個老頭,看他打的什麽算盤!

所謂老地方大概就是那個挑糞的人家,季華鳶這次是獨身前往,只不過幾天的光景,路邊的青苔就已在這無情的深秋中風幹,那更加深綠幹枯的顏色看起來便讓人作嘔。季華鳶面色嚴峻,徑直推開了院門,大步直奔裏屋。

他砰地一聲推開門,三叔已經笑吟吟地坐在桌邊恭候多時了。

“你什麽意思?”季華鳶咬牙看著三叔,三分怒氣讓他生生撐到了十分,他知道,三叔現在最想看到的,就是一個被怒火沖暈頭的毛頭小子,季華鳶幹脆成全了他。

三叔臉上的笑意果然更盛:“我就知道,我要是不找你,你自己也會打上門來。”

季華鳶眉峰一挑,然而他並沒有反駁,只是順勢說道:“你這是什麽意思!”

三叔笑道:“你很清楚,我只是給你提個醒,別做過火的事。”

“我做什麽過火的事了?”

三叔看著他,目光突然收斂起幾分嚴肅來:“那天你從我這裏出去,直接進茶館見了誰?”

季華鳶心下一驚,他的心思飛快地轉過,縱然瞬間大驚,但他卻敢打賭三叔的眼線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,要不然,昨夜的意外也絕不僅於此了。他垂在袖子下的拳頭攥出了冷汗,然而面上卻是滴水不漏,季華鳶冷哼一聲:“晏存繼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什麽!”季華鳶沒好氣地坐在椅子上,故意將呼吸放得重了幾分:“你別忘了,我是要勾上晏存繼的,你若是如此怕我們私下會面,幹脆,我們的交易作廢!各回各家算了!”

三叔笑:“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……更何況,我也沒動北堂朝……”

“你敢!”季華鳶拍案而起,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,然而,這就更有助於他將氣急敗壞的樣子演得逼真,他指著三叔的鼻子罵道:“你若是再敢在北堂朝身邊動手腳,我即便不能真的把你怎麽樣,也定會叫你接下來的計劃步步維艱。不信,你就試試!”

三叔盯著他片刻,季華鳶毫無懼色地回望,過了片刻,三叔突然哈哈大笑,說道:“好,好,一言為定。自今日起,我全心全意地幫你護著北堂朝,你,就好好地去栓牢了晏存繼的心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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